但秦東方並不知道。
妻子不光猜到了他「黑」壞人錢的事,還順帶把劣跡老公想歪了……
秦東方背起行囊追上去。
溫柔勸說著老婆,讓她打消回娘家的念頭。
「小沁啊,你看丫丫並不想去江南,而且咱媽的病也剛治好,這事還是緩緩吧老婆?別再衝動離家出走了,那樣會把你婆婆氣病的……」
久經商戰的秦東方明白,用兵之道,攻心為上。
薛沁聽了這話。
不由腳步微微一滯。
繼而雙眼潮紅,低下了頭……
想到婆婆、小姑子對自己和丫丫的好,她心中一軟,泛起了幾許酸澀。
「你還好意思搬出來丫丫奶奶?我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,不都是拜你秦混子所賜嗎!」
她忍不住轉頭剜向秦東方,語氣冷怨又鄙夷。
「是,總之我錯了,再給你家男人最後一次機會吧,老婆看我以後是怎麼做的!」
薛沁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。
最終還是絕望搖頭道:
「不了,我先隨你回家,處理好……分道揚鑣的事。」
當著孩子的面,她沒敢把「離婚」出說口。
在當下的80年代,這個詞簡直有點嚇人……
離婚約等於傷風敗俗!
因為大家普遍覺得,正經人誰離婚啊?!
想到雲陽村的婆婆和小橘,薛沁吸着挺俏瓊鼻仰起頭,不讓眼中倔強的淚珠滾下來。
小橘是秦東方18歲的妹妹。
她和嫂子的關係一直很好,也愛丫丫愛到了骨子裡。
薛沁今天帶着孩子離家出走,婆婆和小姑子發現後,肯定會急死的……
妻子的反應,令秦東方感到心疼和悲傷。
他輕拍着薛沁的香肩,來了個緩兵之計:
「行,那老婆先回家給咱媽和小橘道個別,再收拾得漂亮利落的,帶丫丫去江南吧。」
「大城市的薛家親戚們,本來就瞧不起咱,小沁要是這樣灰頭土臉回去了,還不得被他們嘲笑死……」
薛沁聽了嘴角微抽,蹙眉不語。
扯着女兒低頭前行……
丫丫一聽說媽媽還想着帶她回江南,卻嘟着嘴表示抗拒!
雖然她沒見過大城市的外公外婆,但通過長輩們以前的談話,小丫頭聽得出來。
自己的麻麻薛沁,和她粑粑麻麻的關係很不好……
個性小橘甚至還摟着3歲侄女,口無遮攔的打抱不平說:
「俺家小美丫這麼漂亮可愛,出類拔萃!你姥爺那個老糊塗仗着是富人,竟敢拒絕你們娘兒倆回江南市走親戚?嘿,他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了吧……」
丫丫對去外公外婆家很抵觸。
其實薛沁又何嘗不是呢……
從懷上丫丫那一刻起,她在江南就已經無家可歸了。
若不是被秦東方逼到了絕境,讓她傷心透頂!
薛沁也不想帶女兒灰溜溜回那個家,飽受親屬們的冷眼奚落啊……
秦東方見妻子一瘸一拐的牽着女兒走,心疼又着急。
但她們一個不讓自己背,一個又不讓抱。
這兒離夏州市區還挺遠的。
四周都是山林,根本打不到車。
農曆八月初的陽光一片炙熱,烤的人渾身冒汗。
薛沁感覺臉上火辣辣的,又脹又癢!
她雪白中透着點淡黃的肌膚,平時被烈日一曬,就會紅腫過敏。
這年頭卻沒有防晒霜。
薛沁從兜里掏出一件破舊的錦絲頭巾,摺疊成三角型蒙在臉上,繫到了腦後。
這塊高檔面料的絲巾,是當年母親在江南市買給她的……
幾年前沒有遇見農民秦東方時,她還是一個富貴之家的嬌公主。
睹物思人。
薛沁被勾出了辛酸的熱淚……
一家三口拐上大道後,也沒等到專門載客的車子。
秦東方就站在路邊,遠遠朝着經過的公私車輛招手,想搭個順風車回城。
以減輕受傷妻子,和幼小女兒的痛苦……
但先後經過的吉普車和小夏利,都對秦東方的含笑揮手視而不見,沒人停下來。
倒是有一輛土黃色的小破麵包。
車主見薛沁腳步踉蹌扯着個孩子,對這家人心生同情。
緩緩停在了秦東方身邊:「同志,你們這是要回城嗎?坐我的車!」
「啊……那太謝謝您了!」秦東方和薛沁很感動。
「蜀黍,你細大好銀!」
走得小腳丫生疼,又滿頭是汗的丫丫,也對人家豎起大拇指耍甜嘴。
這種微型麵包車很迷你,被人們稱作「小馬鈴薯」。
秦東方和妻女上車後。
見駕車的城裡人衣着體面,卻沒有嫌棄自己這個農民小家庭,很是溫暖感動。
就打量着狹小簡陋的迷你車廂,對車主真誠道:
「謝謝您啊同志!一會兒我可得讓好人有好報。」
與秦東方當年乘坐的防彈紅旗L90相比,這個小馬鈴薯雖顯得寒酸,卻裝滿了珍貴的人情味。
丫丫坐到了爸爸腿上。
一對黑眼睛骨碌碌轉動着,滿懷好奇打量車內的一切。
這可是她第一次坐大汽車呀……
回到村裡,夠給小夥伴們吹上好久好久了!
小馬鈴薯上帶有車載單放機,能插磁帶聽歌的那種。
前行路上。
車上播放了鄧麗君和費翔的歌,一首首經典作品都很動聽……
繼而又飄出一段,秦東方夫妻倆很熟悉的,純凈優美的女聲——
「你的身影,你的歌聲,永遠印在,我的心中!昨天雖已消逝,分別難相逢,怎能忘記,你的一片深情……」
秦東方聽了心頭髮顫。
不由得閉眼仰頭,把腦袋靠在了后座上。
他身邊的薛沁聽着聽着,也轉臉捂住了嘴,美眸中淚光隱現。
這首動聽的《鄉戀》,她幾年前還教秦東方唱過啊!
那時候的兩個人,何等浪漫幸福。
雖然貧窮,卻是有情飲水飽!
望着車窗外的山間農田中,迎風嘩嘩搖曳的玉米葉~
薛沁不由酸澀回想起了。
她這個大城市女孩和秦二流子,相識相愛的點滴……
晶瑩淚珠頓時湧出眼眶,順着薛沁白皙的臉頰滑落。